的。省里决定修路,也不知是什么铁路公路,总之是要贯通整个苇子湾,村民每人可以领到可观的补偿,并由政府负责新的定居地。那天晚上,小倩哭了,他约南岛出来坐在坡头数星星。犹如一卷印满碎花的黑蓝绫罗铺展在天宇,除了星星还有一轮将圆未圆的月亮。月亮呀,真是奇特,何事长向别时圆!银白的光辉肆意倾泻,碾碎了倾倒进水坝,也倾倒进少年的心里。小倩失望的说着,听说我们两户被分到了两个移民村。南岛拾起一株狗尾巴,那有什么,我每天驾着筋斗云来看你。可是很远,山连着山。那也不怕,我们两个永远在一起,谁都分不开。搬载村民们离开的客车轰隆隆地开来了,工业文明所诞生的怪物与苇子湾的绿水青山格格不入。村民们神情不一的上了客车,有的兴高采烈,摩拳擦掌;有的痛哭流涕,临行不忘抓一把黄土在身,末了还下车朝自家宅子拜了三拜。只有小倩和南岛,注视彼此,直到两辆不同的车渐行渐远。分居两地,诗才卓越的南岛坚持为小倩写着信,信的一角还要调皮地画上一只猴子,脚踩祥云。距离上次收到他的信,有多久了呢。回到现实,小倩失神地呢喃着,手里的“盛夏赤日自在”攥的愈紧,心中就多一丝踌躇。
想起来了,那天刚下过雨,空气中满是叫人烦闷的潮气,憋闷又燥热。远处淋了个狼狈的老树,阴郁的站着,褐色的苔草掩盖住粗糙的皱纹与裂缝。小倩拿起笔来写着回信:我要去西安了,爸妈为我联络了一所好学校,他们说我也可以去写作、当诗人,我很高兴,明天就要出发了。写完后,小倩不见得有多高兴,她缓慢地折叠好信纸,六神无主地痴痴望向窗外。
只有陕北人理解去西安意味着什么。繁华的大都市,先进于本地的教育,生拉硬拽地占据了小倩的灵魂与心灵;南岛也知道,西安,没有星星,没有苇子,没有镀着流苏的金黄丝绸!小倩这一去,相隔近千里,那个年代怎么可能频繁坐车往返!南岛看了看筋斗云,心酸地把它擦了。到西安第一封来自南岛的信也就是“盛夏赤日自在”的上一封,彼时小倩正读初一,信中慵懒的字体写了很多很多关心叮咛的话,小倩一句也没记住。只是那信他一直带在身边,仿佛成了保佑符。
六年,弹指一挥间,小倩出落得亭亭玉立,身边的追求者也不计其数。有一次一个男生为她摆了一个大大的心形蜡烛向她表白,她看着那个男生,竟有些像南岛。不过那面庞不是黄河水洗出来的黄土般的坚毅的脸,身躯也不似黄土高原上圪梁般的挺直。话说回来,南岛会向自己表白吗?他也会为我拜一颗心吗?小倩这样想着,不禁噗嗤笑出了声,就像石块投进了池塘,洋溢出欢快的波纹。
终于在今天,南岛算是向自己表白了吧?“愿携手、再会未来”怎么看都像是深情流露的语句,不知南岛现在过得好不好,小倩这样想到,自己现在是水到渠成、万事俱备,陕北人骨子里的刻苦勤奋让她收获了一份又一份成绩,只等高考一展身手,然后什么都不顾地冲回南岛的村子,好好见一面,把没说成的统统说出来。终于到了高考最后一门学科铃响的那一瞬,小倩飞也似地三步并作两步走,拉扯着母亲要回家看看南岛。小倩母亲难为的摸摸她的头,望向小倩父亲。这个耿率陕北汉子,此时喉头却像噎住了什么,欲言又止。走啊爸妈,我们都多久没回村里了,今天高考结束了,你们就带我回一趟家吧!
小倩爸爸终于还是开了口。小倩,你要坚强,譬如很多事情它……黄河流走就回不来了,你肯定不会哭哭啼啼想不开吧……我的意思是,南岛他……他不在了。什么?什么不在了?他去哪了,他离开村子了?不,六年前村里发洪水,他救了一个老人……没浮上来。小倩顿觉天旋地转,怪不得六年无半字音信,原来人已故去,我还……“那,那我那天收到的信……这不可能!”小倩声嘶力竭地哭喊道。原来,小倩母亲早就洞察出了女儿的心思,为了不让孩子分心,特意在考前模仿南岛的笔迹喂女儿吃下一颗定心丸。可这善意的谎言,包裹着多么刺痛的残忍,六年的思念、童年的梦幻,这一霎化为乌有。已故之人带走了小倩的天真,带走了小倩的童话,留给她走向成熟的空间。那天之后,小倩仿佛长大了,做事多了一份果断与自主,在通往自己大学所在的那个城市的火车上,小倩望向北方,她知道,心在念在,只等花开……
(作者单位:陕西师范大学附属中学高中二年级学生)